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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外面晃悠到九点才回家,一进家门就听到一声粗鲁的声音。
“你也是窝囊到家了,竟然让个丫头片子当着你朋友的面给你脸子看,我看就是打的轻。”
这是我奶奶的声音,她虽然不和我们住一起,但隔三岔五总是要来上眼药水。
我把低着头不说话,面前的酒瓶已下去二分之一。
“我一说你就这态度,我也不管你。
今天来我就一件事,老家的房子我做主给你弟弟,她们家两个男孩,娶媳妇要用。”
这已经不是商量,而是直接命令。
我立刻走进去,脱口而出:“凭什么给小叔,那房子是我妈买猪蹄挣得,你们家出一分钱了?
我不同意!”
“小丫头片子,你凭什么不同意,你们家连个香火都没有,要房子干什么?
将来,你爸你妈还不要让天赐摔碗盆?
要大伯的房子天经地义。”
天赐,是我爸爸弟弟的儿子,从小备受宠爱,没少欺负我。
“那不可能,那房子是我妈留着养老的,你们想要可以,拿钱来买。”
我叉着腰,只觉得那口气快要涌上头。
“够了,长辈说话,你在这说个什么劲,是不是白天的打没挨够?”
这话一落,奶奶就在旁边跟着应和:“这丫头就得往死里打,要不然心就野了。
我没记错的话,你姑娘今年十八岁高中毕业了吧,赶紧结婚要彩礼,正好天赐彩礼钱还没凑够,她这个做姐姐的,就应该出点力。”
“你让我结婚?
我可是要上大学的,我的录取通知书都下来了。”
我话还没说完,奶奶就一拍桌子,高声怒喝:“你还想上大学?
上大学得花多少钱,这钱是要留给我大孙的。
我们村里的姑娘初中毕业就去厂里做工贴补家用了,你上了高中还不知足,还要上大学?”
“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一毛钱没用你的,你要彩礼,怎么不把自己嫁出去,反正你和村头老张头不三不四这么多年,不能让人家白睡。”
当一个人愤怒值到达顶峰的时候,口不择言就是这么产生的。
“我撕烂你的嘴。”
奶奶扑到我身上,扬起手就要打我,我往后一闪,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哗啦,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我爸直接把饭桌掀了。
“我看你读书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竟然跟你奶奶这么说话,今天老子不打死你,老子跟你姓。”
他随手抄起一边的扫帚,就往我身上抽。
我妈从厨房里跑出来,一把拉着我跑进主卧,反手锁上门。
门外是我爸咆哮怒喝的声音,还有奶奶哭天撼地的嚎丧。
我妈在卧室里,紧紧搂着我,没开灯,我却感觉到头顶湿漉漉的,她哭了。
她就是这样,每次当我想彻底离开这个家的时候,让我心软。
她爱我,却只是用她的方式爱我。
她觉得她如今的生活,只是因为自己没有生出一个儿子。
可即使如此,她还是爱我。
门外的响声渐渐平息,奶奶临走之前,隔着门撂下一句话:“乡里的房子我肯定要给天赐做婚房,你的婚事这两天我就给你定下来,怪不得老人家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你瞧瞧,读两天书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作孽。”
我妈搂着我,一直等门外的动静彻底消失了,才渐渐松开手。
她转过身,翻了好久,从床下的暗格里掏出一个铁盒子,里面是一沓子毛爷爷。
我愣住,麻木的走过去。
难道,这是妈妈给我存的上大学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