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叶月玲是在第二天醒来的。
她醒来之后看见的第一个人是守在床前的我,我猜她心情应该不是很好。
或者,她根本就没空想这些。
她看见我就问。
“我的孩子呢?”
我只能摇摇头,如实相告。
“没了。”
她眼中的神采瞬间就消失了。
好啊,加上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她更像现在的我了。
叶月玲哭着抓住我的肩膀,捏得我生疼。
“你骗我!
你这个下不出蛋的母鸡,敢害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啊啊啊啊!”
我没说话,任由她发疯。
过了一会儿,她又像是想起来什么,松开我,掀开被子,看向自己的下半身,想要把护士为她换上的垫料撕开一看究竟。
“不会的,只是摔了一下,不会的……” 我怕一会儿血到处都是,不好收拾,按了铃,叫来了护士。
就这样,我,护士,医生,几乎每个人都和她说了一遍,她的孩子没了。
她才终于承认事实。
我又一次回到她病床边。
她现在安静得像是已经死掉了,只木纳的看着窗外。
我开口。
“医生说你已经是习惯性流产了,所以这胎之后你也很难有孩子。”
“我救你,不是因为可怜你,这都是你自找的。”
“我只是怕你死得不明不白,所以我要救你,再告诉你,为什么你的伎俩没用。”
“因为你和顾晨不可能,也不能有孩子。”
叶月玲眼睛动了,空洞的看向我,带了一点微不可查的诧异。
没错,我们那么多年没有孩子不是因为我。
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定在二月二十九。
这是很有纪念意义的一天,因为那一天,本来是我和顾晨第一个孩子的预产日。
当初创业的时候,顾晨每天都很忙,忙得脚不沾地。
我也一样,当时我才毕业没多久,一边复习,考各种经济学相关的证件,一边打工补贴家用,还要帮忙顾晨才起步的生意。
但是年轻啊,总是有活力的。
白天忙十几个小时,晚上还有精力缠绵温柔。
我那时候心怀希望,相信苦日子熬过去了一切都会变好,甚至很享受那时候充实美满的生活。
然后,某一天,我同时得到了两个消息。
第一,顾晨风投的第一笔钱大赚,我们手头的钱翻了好几翻,直接步入中产阶级。
第二,我怀孕了。
顾晨很高兴,他家里只有个爷爷,年岁已高,他希望他爷爷能在过世前能抱上孙子。
现在总算有了孩子,他当然高兴。
我虽然觉得那时候要孩子在时间精力上很勉强,但他坚持留下来,并且告诉我,现在家里条件宽裕,他也会尽力照顾我。
软磨硬泡之后,我们开始了一边继续创业,一边备产的日子。
资产变多了,自然生意更大,更忙了。
一开始,他每天还是会抽出时间,和我肚子里的孩子说话,哄我睡觉,给我按摩水肿的腿脚。
但是后面几个月,公司到了关键时期,他越来越忙,很少再回来。
他虽然给我请了看护,但我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
“按理说,这本该是个在春天出生的孩子。”
说到这里,我停了下来。
后面的故事很好猜。
越到孕后期,流产风险越大,后果也更可怕。
一次疏忽,看护不在,我没了孩子,身上留下了大片再也消不掉的妊娠纹。
我第一次提出了离婚。
顾晨这时候开始万般悔恨。
好像当初那个硬要留下孩子的人不是他,连续一个月没回家的人也不是他,我流产大出血进入ICU没到场的人更不是他。
他痛哭流涕的求我,在病房外面没日没夜的等着,说对不起我,说他会平衡好工作,好好陪我,等我们的第二个孩子。
听到第二个孩子,我冷笑了一声,把他赶出去。
我本来铁了心。
但是最后他那已经年近八十的爷爷走进了病房,老泪纵横,说他们家对不起我。
幼时我就父母离异,获得我抚养权的母亲也在我年满十八之后因为重度抑郁进了精神病院。
我体会过的为数不多的亲情,是来自顾晨家。
实在是看不得老人这么伤心,我还是妥协了。
只不过在他爷爷回去后,我和顾晨定下了规矩,他必须去结扎,在我想要孩子之前,不能做复通手术。
他答应了。
一个月后,他给我补上了之前没办的婚礼,结婚纪念日也改在了那天,二月二十九。
听到这里,叶月玲迷茫的眼神中有了些许波动,她看着我,翕动了一下苍白的嘴唇,又合上了。
我站起身。
“你的医药费我已经付过了,你康复之后要走还是要闹,随意。”
“我不在意真相到底是什么,你以前为什么流产,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于我而言都不重要。”
然后,我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叶月玲忽然喊住了我。
“洛卿,顾哥他很爱你。”
我脚步没停下。
“别这么说,太下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