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洗漱完,我想起护肤品落在出差的酒店了。
看到架子上的爽肤水,我探出头问妹妹梁得男,能不能借来用一下。
没想到她火速从客厅冲过来,一把将那磨砂的玻璃瓶夺过去,无语至极地横了我一眼:
「这个很贵的!是你能用的吗?」
说完就把它从浴室拿回了房间。
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我的心一寸一寸寒下去。
她住在我的房子里。
吃我的用我的。
读专科的生活费,还全都是我给的。
我每个月四千多的转账,竟然养了这么一匹白眼狼。
好不容易出完差,我拖着行李打开家门,发现家中一片狼藉。
脏衣服横七竖八地扔在沙发和椅子上。
吃完的零食包装袋随意丢在地上。
茶几上堆满了外卖盒子,已经有酝酿出了臭味,甚至有小苍蝇在低低地飞动。
而始作俑者梁得男,却摊在沙发上若无其事地游戏连麦。
她放假了,不想回那个鸡飞狗跳的家,我收容她住在我这里。
看到我回来,也只是抬了抬眼皮,连一声「姐姐」都没叫。
飞了几个小时本来就累,这幅场景更是让我火冒三丈。
「梁得男,把屋子收拾一下。」我忍住火气,尽量语气平和地命令她。
她手指上下翻飞,敷衍地应了一声。
我回到房间,拿起换洗衣物进了浴室。
洗漱完,我才想起水乳落在出差的酒店了。
看到架子上的爽肤水,我探出头问梁得男,能不能借来用一下。
没想到她火速从客厅冲过来,一把将那磨砂的玻璃瓶夺过去,无语至极地横了我一眼:
「这个很贵的!是你能用的吗?」
说完就把它从浴室拿回了房间。
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我的心一寸一寸寒下去。
她住在我的房子里。
吃我的用我的。
读专科的生活费,还全都是我给的。
我每个月四千多的转账,竟然养了这么一匹白眼狼。
回房间的路上。
我瞥见梁得男沉着脸,斜倚在床头,用手机噼噼啪啪地打字。
不多久,朋友圈就冒出带着她头像的红点。
我点进去:
「真无语,丑八怪回来了,竟然想偷用我的神仙水!
「她那个长相,用什么水都没用啊~
「幸好被我及时制止,吓死宝宝了[/流泪]」
下面是一张她脸贴着磨砂玻璃瓶的嘟嘴自拍。
照片里的她妆容精致,已经全然看不出半年前,豆芽菜一样的村姑影子了。
2
梁得男是我妹妹,同父同母,但法律上没有关系的那种。
自从我初中毕业,爸妈带我搬离那个镇子,我们已经七年没见了。
半年前,我刚拿到第一笔工资,想给爸妈和自己买点礼物。
还没迈进商场的玻璃大门,就被一个喜出望外的声音叫住了。
「想男!想男姐姐!」
我全身血液瞬间冻结起来。
附近的行人都被这个奇特的名字吸引住了,放慢脚步,一边掩饰看戏的好奇心,一边兴奋地暗暗观望。
梁想男是我曾经的名字。
曾经。
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这样喊过我。
即便如此,猝然听见这个名字,那些恶心的记忆依旧像潮水一样涌入我的脑海。
议论纷纷中,我只想找个地方躲藏起来。
我快步迈进了玻璃大门。
商场里播放着舒缓的音乐,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香气。
我重新感到安全,深呼了一口气。
就在我提步前行的一瞬,一只黑瘦的胳膊紧紧拽住了我。
一个穿着旧条纹长袖衬衫的女孩,喘着粗气出现在我面前。
「想男姐姐,太好了,真的是你!」
她的脸上淌着汗,背了一个洗得发白的牛仔布包,塞得沉甸甸的,手上还提着一袋子烤鱼店的传单。
「你是......得男?」
她忙不迭地点头:「是我是我,我考上专科了,就在这个城市!」
我点点头:「好事呀,恭喜你,你在兼职吗?」
听我这么一问,她的眉毛蹙起,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刚才的喜悦一扫而空。
「姐姐,我是跑出来的,呜......」
「爸妈不让我读,说专科又贵又没用......」她哽咽不已,「他们......他们叫我去打工,赶紧赚钱嫁人,好给宏伟买房子......」
她所说的爸妈,正是我好不容易摆脱的生父生母。
恶鬼一样的夫妇,梁大超,冯艳。
而梁宏伟,是他们拼了三次,才拼出来的男孩。
看我沉默不语,梁得男撸起袖子,给我看她胳膊上的青青紫紫。
「姐姐,我跪在地上求他们都没用,他们拧我,打我,最后我就跑出来了......」
汹涌的泪水混着汗水,在她脸上淌得乱糟糟的。
这张和我有七八分相似的脸,像是在哭我们共同的命运。
我侥幸逃脱的,让人窒息的命运。
我的心揪紧了。
两个声音在心里脑海里交战。
「别管她,万一梁大超和冯艳找上门怎么办!」
「她是你亲妹妹,你要是不帮她,还有谁能救她呢!」
我的脑海一片混乱。
却听见自己说:「那,我帮你吧。」
梁得男的泪眼,亮起希望的光。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我,咽了咽口水,仿佛是在给自己打气。
「学费可以办助学贷款,生活费,我来出吧。」
我和梁得男约定,她绝对不能向梁大超和冯艳透露我的任何消息。
「还有,我不叫想男,我叫齐礼。」
她紧紧握住我的手,点头如捣蒜。
就这样,梁得男顺利读了大学。
3
我闭了闭眼睛,试图在脑海里,把半年前那个真诚的梁得男,和朋友圈照片里的这个女孩合二为一。
做不到。
我有些困惑,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打开梁得男的聊天框,翻阅这几个月的转账记录。
每个月初,我都会转给她四千。
起初是两千,她说学校里食堂贵,吃不饱,我加到三千。
她又说没有钱参加活动,又加到四千。
起初她会和我分享学校的见闻、关心我的冷暖。
渐渐地,我们的聊天,就只剩下:
「没钱了!」
「钱呢?」
「能不能再给我几百啊,用完了!」
......
我忙着实习转正,领导又尽心尽力带我,给我安排了满满当当的工作和学习任务。
忙得脚不沾地的我,根本无暇顾及这些细微的转变。
她的花销已经是我大学时候的两倍。
而我只当这是财政补贴丰厚的985院校,和民办专科的区别。
但是。
我的目光落在桌面的梳妆镜上。
镜中的我,穿着起球的毛衣,毛线洗到变细发硬都舍不得扔。
头发是原生的黑色,没有拉直或者烫弯。
双手也是朴素的指甲,只是在冬天会涂涂护手霜。
而梁得男。
已经染了栗色的头发,烫了风情万种的大波浪。
十个指甲做了夸张的造型,闪亮的水钻在灯光下反射着精致的光芒。
我想起她随手扔在茶几上的包包,竟然是一个新款轻奢。
我用手指按了按眉心。
心底犹豫着,要不要做一个决定。
就在这时,梁得男邦邦邦地敲响我的房门。
「喂,都八点了,点个外卖啊,饿死了!」
说完就又回到沙发上战斗了。
我昨晚工作结束得完,睡到中午才起来退房,接着又赶飞机。
一整天都还没吃过东西。
梁得男住在我的房子里,却像对待仆人一般,理所当然地对我吆五喝六。
和梁大超冯艳使唤我的样子如出一辙。
我的心底升腾起浓浓的厌恶。
刚才的犹豫,有了答案。
点开外卖app,我点了生煎、烧烤、奶茶。
不多久,外卖到了。
梁得男还躺在沙发上,只是扬扬下巴:「放这吧,我打完这把吃。」
我提着外卖径直回了房间。
就当我一边刷剧一边吃东西的时候。
「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梁得男面色阴沉地走进我房间,「说了放外面,你怎么吃独食啊!」
说着一把夺过烧烤盒子端走。
我按住她的手:「我本来就只给自己点了。」
梁得男不松手,白了我一眼:「在发什么疯。」
我把烧烤盒子从她手里拿回来,放回我面前。
转过头平静地看着她:
「梁得男,我有个事情要通知你。」
梁得男哼了一声:「什么事。」
「从今天开始。」
我顿了顿,看着她万般不耐烦的脸。
「我不会再给你生活费了。」
4
梁得男没有我想象中的慌张。
她恨恨地说:「不给就不给,你以为你是谁!」
扭头摔门出去了。
留下满室狼藉。
我实在看不下去,戴上口罩和手套,收拾了两个小时,才打扫干净。
扔了三大袋垃圾。
那些四处乱扔的衣服。
不管干净的脏的,我全都丢回了她床上。
弄完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她还没回来。
换做以前,我肯定会打电话问她下落、催她赶紧回家。
现在我只觉得失望至极,身心俱疲。
梁得男直到早上才回来,把门摔得哐哐响。
我第一次意识到,允许她假期住我家,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但是如果我赶她走,她就要回到梁大超和冯艳的身边。
重逢时她两臂的淤青。
儿时被当作猪狗一样虐待的记忆。
一起在我脑海中重现。
最后一丝恻隐之心,让我没有在这时,对她下逐客令。
今天刚好是发薪日。
一万五的工资,打到了我的卡上。
我独自去商场逛了逛,买了一套水乳,做了头发和美甲,又去专柜买了几件衣服。
原来肆无忌惮地给自己花钱,有这么爽。
想到梁得男这半年来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我觉得很滑稽。
我又在外面吃了一顿人均300的日料才回去。
打开门,购物袋一放在玄关,梁得男就眼前一亮地走过来。
她对加起来价格堪堪过千的水乳不感兴趣,翻了翻衣服,很得意地说:「就知道你会跟我道歉的,买得不错,我原谅你了!」
说完提着购物袋就往她房间去。
我叫住她:「你好像误会了。」
梁得男挑眉看着我:「误会什么?」
我把她手里的东西拿过来:「这是给我自己买的,没有你的份。」
梁得男咬了咬牙:「别给脸不要脸!」
我笑了。
这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她的仇人。
到了晚上九点,梁得男看我没有点外卖的迹象,饿得不行去厨房泡了碗面。
烧个水而已,把水壶摔得哐哐当当响。
走过我房前,还故意阴阳怪气:「你真没良心,连饭都不给妹妹吃。」
我笑了:「你不是有神仙水吗,用了都成仙了,还吃什么饭。」
她恨恨道:「你这是虐待学生。」
我提醒她:「你已经成年了。有手有脚有假期,没钱就自己去挣。」
她不接话,转身进了房间。
5
后面的几天,梁得男都没有和我说话。
她早出晚归,我以为她去做兼职了。
虽然过程恶心到我,但孺子可教,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就在我稍微放下防备,打算下班找她聊聊时。
梁得男给我发了一个红包。
我点开,八块八。
不多,但是她兼职来的钱,我觉得心意也到了。
就在我打算感谢她的时候,她发来一个流泪小孩的表情包:
「姐姐,我错了~」
「我都饿了几天了,我真的没钱了~」
「我朋友已经尽力接济我了,可她们的生活费也不多......」
「姐姐,今天一号了,求你,给我生活费吧~[/流泪]」
「我一定不乱花了,我的神仙水也给你用~[/流泪]」
所以这几天她都是在外面浪,一个活没找?
我把她的八块八退回去:「买个面包吃饱了找活干去,别找我。」
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了。
梁得男给我发了一串语音,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地喷国骂:
婊x生的、x你妈、你祖宗十八代不得好死......
想到句句骂的都是梁大超和冯艳,我在工位上笑得椅子都在抖。
梁想男的骂人续航力远超我想象,我笑了一阵,把她消息免打扰了。
过了半个小时,我收到了一个陌生的好友验证。
头像是一个厚滤镜自拍照,验证消息是「我有话跟你说」。
我猜到是梁得男的狐朋狗友,通过了验证。
滤镜姐和梁得男的路数不一样。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你是亲姐姐,怎么能看着妹妹喝西北风呢?」
「我一个朋友看着都心疼。」
「你还是把她的生活费给她吧,我就不说你了!」
我甩出一张她朋友圈的截图。
滤镜姐和梁得男脸贴着脸合照。
文案是:全宇宙最好的闺蜜,我愿把我的一切都献给你~[/爱心][/爱心]
滤镜姐发出一个:「?」
我回:「表现你闺蜜情的机会来了,你的生活费给她不就行了。」
滤镜姐破防了,一顿暴躁的国骂激情输出。
我看了几句,和梁得男的词汇量大差不差。
消息免打扰,不送。
6
今天是周五,想到一回去就要看到梁得男,我烦躁得不行。
请神容易送神难,我在心底暗骂自己太过冲动,一时心软就把她带回了家。
我揉了揉太阳穴,还是收拾东西,打算回去跟她摊牌。
等我推开门,却发现梁得男的东西一扫而空。
她搬走了?
想起昨天来声讨我的滤镜姐,我推测,梁得男应该是搬去她那了。
我松了一口气,这下好歹不用我亲自赶人了。
但接下来的走向,就有点超出我的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