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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可思议地抬起眸子,握紧了拳。
“母亲对你的贤良淑德很满意,我也从未动过休妻的念头。”
他无视我的歇斯底里,冷漠地命人把我关在了屋子里。
或许在他眼里,我是个完美的妻子人选。
即使沈清宁有野心,他也未必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贬妻抬妾。
但我累了,不想跟他的女人争风吃醋,玩尽心机。
亦不想日日面对一个不爱我的男子守活寡。
可是这世道,女子想主动和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翌日,我以自己膝下无所出,忤逆夫君,犯了“七出之罪”为由,向婆母请求和离。
没想到,即使尽心尽力伺候了她三年,她也不肯放我走。
老夫人的话无疑是压死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生是我儿的人,死也是裴家的鬼,我儿香火得续,你应该替他高兴才是,怎么还矫情起来了?”
裴璟换走了我身边的所有侍女,自以为把我困在这府里,固若金汤。
新来的侍女,每日只会对我张口闭口一句话:
“将军真是爱极了夫人。”
裴璟目光闪烁,似在期许着我终能因为爱他做出改变。
“新婚夜我曾发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绝不会违背它。”
我只觉得恶心,可我累了,不想追究。
“滚。”
毕竟我也不会再陪他太久。
多次吵闹,双方都精疲力尽。
裴璟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几分疲惫。
“陆瑶,不要跟我闹了,世人谁不知道你是镇远将军府的夫人,你生生世世都是我唯一的正妻!”
我笑了笑,“很快,我就永远都不会给夫君添麻烦了。”
他并没有听懂我的言下之意,只是愤而拂袖离去。
从我这里吃瘪的他,理所当然去后院找了沈清宁。
我看着他们在池塘边并肩而立,犹如一双璧人。
其实他们并非没再有过肌肤之亲。
有一日裴府宴请兆和将军,我称乏离席休息,独留他和将军共饮。
沈清宁来人通报说,她心口窝难受,裴璟便赶过去看了。
那一夜,就再也没出来过。
他鬼使神差歇在了沈清宁屋里。
为了掩人耳目,前厅欢歌达旦,管弦未绝,他一直以为我不知道。
可我执掌中馈多年,府里上下都有我的眼线。
心灰意冷之下,那夜我终于打开了娘亲留给我的锦囊。
里面是一张纸条和一枚假死药。
娘亲说,她用全部积分换来了这枚药,吃下去能够让人心跳体温尽失,如真死了一般,可以助我逃离。
“娘亲已经自由自在了,希望囡囡也能找寻自己的海阔天空。”
我紧紧将锦囊抱在胸前,泪水模糊了视线。
僵持许久,裴璟终是没能忍住,主动找到我。
“阿瑶,听闻你病了,时常夜不能寐,以后你睡不着的时候,可以叫我,我来陪你。”
他心疼地牵起我的手,我却触电似抽走,笑意不达眼底。
“多谢将军关心。”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只剩下了相敬如宾。
那些耳鬓厮磨,抵死缠绵的过去,仿佛早已摇散在了春夜里。
屋内只剩下我和裴璟两人。
“那夜只是个意外,我已经训斥过她了,若你不舒服,我还是把她送回别院去……”
我打断了他的话。
“为何不同意?夫君有妾有子,承欢膝下,自然是幸事一桩。”
他有些惊讶,皱起眉凝望了我良久。
“你不必赌气,我知道你的心思,若你不同意我纳妾,我绝不纳妾……”
我摇了摇头,“幼子无辜,何必让云溪受骨肉分离之苦,我同意你纳妾。”
裴璟受宠若惊地挑眉。
我淡笑着仰头望他,“怎么,我依你了,你反而不高兴?”
“当然不,”他声音忽然变得很低,“阿瑶,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样大度。”
“我不同意,你不高兴,我同意了,你失落。”
“这将军夫人,还真是难当。”
裴璟喉头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我却冲他挥了挥手。
“夫君早点睡吧,明日还要成礼,有的忙呢。”
他的眼底有挣扎,还是沉声对我说:
“夫人,我跟她喝杯酒便回来陪你,不过夜。”
他说得坚定,但我不会再当真了。
入夜,烛火尽熄,夫君和沈清宁在洞房花烛了。
彼时,京城西街上空浮起了火光。
娘亲纵火自焚的那一晚,爹爹正在外面和姨娘游山玩水。
我远远瞧着那边灰烟弥漫,蓦然落泪。
娘亲终于得以获得解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了,我应该为她感到高兴。
我默默吞下了娘亲留给我的那枚假死药。
我与裴璟,娘亲与爹爹,死生不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