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里周予迟盯着对话框等了一会，楚妍没有立刻回复。

周予迟这才又点进去一个私 密相册。

里面密密麻麻都是楚妍曾经的照片。

周予迟一张张眷恋地翻着。

很快卫生间里传来衣料的摩擦声，以及男人陷入欲 望里沉重又隐忍的喘气声。

我抖着手狼狈地关上电视。

不愿意再看屏幕里楚妍笑颜如花的脸。

在沙发上努力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死死堵住自己的耳朵。

泪水断了线般滑落，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

周予迟从不碰我，我以前一直一厢情愿的以为是在珍视我。

现在看来，只是因为让他产生欲 望的另有其人。

真是难为他夜夜和我同床共枕。

不知过了多久，我平静地擦去脸上的泪水。

跌跌撞撞爬起，打算逃离这里。

哪怕出了这座庄园，我就是一个孤魂野鬼。

可刚走出两步。

周予迟就端着一杯牛奶再次走进了客厅。

见我脸上的泪痕，他慌忙放下玻璃杯，一把将我搂进怀里。

捧着我的脸细细地一下下亲走我的眼泪。

一向习惯把西装穿的笔挺的男人此刻却不知所措地急红了眼。

“怎么了宁宁，怎么突然哭了，是电影太感人了吗？”

“是老公不好，去卫生间去了这么久，下次再有这种情况要记得去找老公。”

“宁宁，下次不要偷偷哭了，我最爱你依赖我的样子，你可以对我要求很多。”

“先喝杯牛奶缓一缓，晚一点老公哄你睡觉好不好？”

他真的演的很好，眉眼深情语带疼惜。

好似我是他的全世界最珍贵。

如果不是牛奶上面漂浮着的点点黑色灰状物。

我几乎要以为刚刚看到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幻觉。

这一刻，真相和虚假的强烈反差，荒唐到我甚至想笑。

我退出周予迟的怀抱，望着他英挺的眉眼轻声拒绝。

“周予迟，今晚我不想喝牛奶。”

周予迟轻笑一声，没再说什么。

抬手宠溺地揉了揉我的脸颊。

顺从地拿远那杯加了料的牛奶。

我惊诧于他的妥协，像是斯德哥尔摩。

我竟有了感谢他的冲动。

但下一刻，他拿起杯子一口将牛奶喝了个干净。

在我震惊的目光里，一把捏住我的下巴。

将嘴里的牛奶渡给我。

“淘气包，是不是就想老公这么喂你？”

来不及反应，那杯掺了料的牛奶就已经下肚。

牛奶流进胃里暖了身体，

却瞬间让我凉透了心。

像是在最瞩目的舞台上被人一个耳光打在脸上。

显得我刚刚的蠢念头那么的可笑。

很快，晕眩感来袭。

熟悉的灼烧感渐渐充盈全身。

破碎地痛呼从我齿缝间溢出。

痛到恍惚间，似乎感到周予迟将我抱起来放在床上。

轻抚着我背脊的大手微微颤抖。

明明是他亲手造成的一切。

可周予迟却哭的比我还要惨烈。

“快好了宁宁，忍一忍就好了，别怕啊，老公一直在，我会一直陪着你。”

“宁宁，一定要挺下来，求求你，老公不能没有你。”

他贴在我耳边，一遍遍哭求承诺。

但刺耳的铃声打断了他的演戏。

周予迟拿起手机，看见上面来电显示。

仅仅迟疑了一秒，就接起了电话。

说话的声音里满是宠溺。

“怎么了宝宝，是钱不够了吗？”

电话里传来楚妍骄纵的语气。

“迟哥哥你怎么还不回来，我心好慌，没有你在我总不安心。”

周予迟拍了拍我的背，犹豫了一下轻声哄着楚宁。

“乖宝宝，不是让你找朋友陪你吗，清明过了我就陪你好不好？”

电话里，楚妍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可是哥哥，你不在我好怕...”

下一瞬，一直在我背脊上轻抚的大手骤然抽离。

周予迟担心的声音难以抑制。

“宝宝，乖乖在家等我，我马上就来!”

周予迟没再回头看我一眼。

很快，外面传来汽车驶离的声响。

仅仅一句话，周予迟就丢下了命在旦夕的我。

明明他知道这次我要面临灵魂被撕碎的风险，明明上一刻还在哭诉不能没有我。

可下一刻就能毫不犹豫抛下我。

甚至激动的忘了我有幽闭恐惧症，临走时将卧室的房门紧紧关上。

可我的幽闭也是为了救周予迟才患上的。




十年前的清明，我被意外困进杂物间，幽闭恐惧症发作活活吓死。

灵魂却被周予迟用特殊手段关在一座庄园。

成了他名副其实的金丝雀。

我以为这是因为周予迟太过爱我。

所以我也甘愿被禁锢。

直到今年清明节前，我意外在电视投屏上看到了他和兄弟的信息对话。

予迟，当年楚妍癌症晚期，你为了给楚妍续命，将楚宁的身体给了楚妍，如今十年之期已到，再不让楚宁还魂，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到自己身体里了。

那又如何，能给妍妍做肉身是她的荣幸，她该庆幸，她的皮肉还算好看，足够让妍妍喜欢。

妍妍做了十四年的楚家大小姐，要不是楚宁突然被认回来，妍妍也不会肝气郁结而患上肝癌。

这本就是楚宁欠妍妍的。

原来，我以为的情深似海都是早有预谋。

后来我带着记忆重新投胎。

再遇到周予迟时。

却发现他抱着我的旧衣疯疯癫癫，逢人便问有没有看到过他的妻子。

......

电视的投屏上，二人的对话仍在继续。

这样会不会太残忍了，你当年亲自将楚宁骗去杂物间关起来，把人活活吓死，现在居然还要亲自断送她重获生命的可能。

你可别忘了，楚宁的幽闭恐惧症是因为你才患上的。

那么怕黑的人，你难道就忍心她一辈子无法再见到阳光吗？况且楚宁当年死的时候还怀着你们的孩子啊！

我盯着电视上的文字死死捂住嘴唇。

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心痛难忍，不知是为我，还是为我尚未谋面的孩子。

卫生间里骤然响起一声打火机的咔哒声。

电视上，周予迟在对话框里删删改改好久，才终于给了朋友回复。

所以我为楚宁打造这个庄园，我会用我的余生补偿楚宁，至于那个孩子，本就不该出现。

如果这辈子我无法让妍妍爱上我，甘愿为我生孩子，那我宁可无后而终。

都是因为楚宁被认回来，妍妍才会变得那么脆弱敏，说到底，是楚宁自作自受。

朋友似乎无奈，正在输入中显示了好久。

你就没有想过这一切楚宁如果知道了怎么办？

周予迟回的迅速且笃定。

她永远不会知道。

少废话，只最后那张符纸还像以前那样化成水给楚宁喝下去，楚宁的身体就彻底属于妍妍了对吗？

希望你不要后悔，另外，这次你最好全程陪着楚宁，这次的痛苦会是前九年的百倍，如果楚宁抗不下来，会有魂飞魄散的风险。

我看着眼前的对话框，整个人坐在沙发上定格般凝固。

脑袋里嗡名声响成一片，不肯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所以，我的死亡不是意外。

而是最亲近的人的早有预谋。

眼泪控制不住的一滴滴滑落。

我自以为的幸福也不过是涂抹了蜜糖的利刃，在真相大白的这一刻骤然插 入我的心口，痛到灵魂都在战栗。

周予迟没再回复。

而是返回了对话列表，置顶是楚妍，备注是挚爱。

他划拉着他和楚妍的对话，聊天记录里大部分是周予迟在说。

他向楚妍详细地汇报自己的行程，吃过的饭，喝过的咖啡。

可楚妍只有在周予迟转账和送礼物的时候才会回复几句撒娇的话。

每一句话都被周予迟好好的珍藏在收藏夹里。

而我和周予迟的对话框则截然相反。

面对我的撒娇，周予迟永远只敷衍性的回复一些表情包。

他和她聊天记录的最后，是楚妍撒娇般命令周予迟。

后天就是清明节，楚妍要他早些回来陪她，她有些怕。

周予迟在对话框里输入了一个‘好’。

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很快删去。

抱歉宝宝，今年清明节有些事，我没法陪你，害怕的话多叫些朋友陪你，所有的消费我来买单。

随后是一笔九位数的转账。

可笑的是我自认周予迟对我情深似海。

可跟了周予迟十几年，得到的连他给楚妍的零头都不够。




周予迟是周家的私生子，日子并不好过。

而我出于心软的一次次维护让周家的其他孩子生了嫉妒。

那次他们将周予迟引到林子里。

把人丢进满是蛇的深窟里。

紧急关头我冲上去救下了他，自己却掉进了蛇窟的更深处。

等周予迟带人救下我时，在恐惧和黑暗里呆了几个小时的我已经患上了幽闭。

黑暗、密闭的环境都会让我呼吸不畅、心跳加快。

久了甚至会有窒息的症状。

周予迟是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

确诊那天尚还青涩的周予迟抱着我颤声发誓。

他会变得强大，他会保护我再不受伤害。

后来，他确实如他所说的那般成了周家的掌权人。

可我年少时几次三番护下的人，最后却用我最恐惧的方式成为伤我最深的刽子手。

我麻木地睁开眼，空洞地望向那扇被周予迟亲手关上的房门。

疼痛和恐惧裹挟着我的全身。

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

不知道我甘愿被禁锢的这十年究竟算什么。

不知道我当年拼死救人又算什么。

我笑起来，身体的痛远不及心底。

像生生被扯开一个大洞，冷风灌入。

冰的我浑身都在发抖。

终于，我再不能承受撕扯灵魂的疼痛，彻底昏死过去。

可昏厥前，我眼前突然闪过爸爸妈妈的脸。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再次醒来。

看着自己正在渐渐消散的身体。

我知道，我到底没有挺过去。

留给我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空洞的双眼渐渐恢复了光彩。

爸爸妈妈。

当年被认回时发誓要疼爱我的爸爸妈妈一定还不知道真相。

我要去见爸爸妈妈最后一面。

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头一次离开了庄园的范围。

看着正在慢慢变得透明，失去实体的身体，我赶忙加快脚步。

得益于清明节。

天上飘着细细密密的雨滴，并没有让鬼魂感到不适的阳光。

跟街上飘荡的那些一年可以回家一次的游魂不一样。

自我死后，十年间，这是我第一次回家。

家里一切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我最爱的秋千架依旧摆放在院子里。

秋千上坐着的依旧是周予迟和‘我 ’。

我站在院外，看着楚妍顶着我的身体和周予迟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迟哥哥，昨晚怎么那么晚才来，你明知道每次清明的时候我都会心慌，没你我都睡不好的。”

她撒娇着在周予迟唇畔轻轻落下一个吻，就足以让周予迟的眸色瞬间深邃。

那是他在我身上从未有过的反应。

他拉过楚妍，狠狠吻上去。

“乖宝，别生哥哥的气，以后不会了，你想要什么哥哥没给你？”

“哥哥只想你平安、快乐，如果她的命不够，哥哥的命也给你好不好？”

我躲在树后沉默着听着他们情意绵绵对话。

却心如刀绞。

每年的清明，我忌日这天，是我最痛苦的时候。

每一年我都渴望周予迟的陪伴。

偏偏每一年他都不在。

我以为是他有要紧事。

却原来只是因为楚妍睡不着，就轻易丢下我不管。

哪怕我的所有痛苦都是他们带来的。

有一年我痛的实在受不了。

忍不住给周予迟打了个电话，却很久才被接起。

我痛哭着跟周予迟说自己到底有多痛。

电话里他声音急的发疯。

可那天到最后他也没有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如现在一样在哄楚妍睡觉。

眼泪陡然从眼角滑落，砸在地面的那瞬间。

身后响起妈妈激动又迟疑的声音。

“宁宁？是...我的宁宁回来了吗？”